一个大学分校区竟然需要征用6200亩土地？是真正地发展教育事业，还是有圈地之嫌？为解开谜团，鲲鹏社记者近日走进广西桂林灵川县灵田乡，全国最牛学校——桂林电子科技大学尧山校区的建设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中。
稀稀拉拉的学生走在尘土飞扬的校园当中，和边上喀斯特地貌形成的层峦叠翠相比，略显苍茫而孤独。而正在毁坏和已经毁坏的是成片的良田，漫山遍野的果园和农民们对于庄稼的那一份沉甸甸的热爱。从征地数量上看，是整整6200亩的土地，相当于一个小镇的规模，显得那么触目惊心。
前世：被愚弄的村民不慎失地数千亩
本世纪初，全国上下的高校扩建风开始南下，终于逼近了灵川。
2002年年末，当时灵田乡东田村西岸自然村被告知，桂林电子科技大学准备在该村征用800余亩土地，为新建学校新校区所用。“反正只是荒山荒地，给他征了去，不仅支持了国家建设，也可以带动我们村经济的发展。”当时，绝大多数村民都表示了赞同。更让村民们欣喜的是，学校和政府还承诺，为他们修建一个隧道，并同时修筑一条通往外界的马路。
但是村民们很快发现，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海市蜃楼。修筑隧道的2700万元全部从补偿款中扣除。 “难道这条路那些学校的人不走吗？为什么要从我们的村上扣除。”当地还风传，当时的标的是3500万元，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以2700万元的价格中标。这个学校的胃口还不止这些，村民们很快发现，他们的土地将被一步步地蚕食。
令村民们意想不到的是，没有经过村民的同意，当时的村干部李洪就私自从地产公司领来了3340余万元的土地补偿款，涉及的田地到达4685亩。一些村民还反映，加上周边的一些村庄，其实实际被征用的土地将达到6200亩，一些道路和荒山未被计算在内。其中涉及到的水田达到964亩，而水田的补偿款最多也只达到15000元/亩。记者多方查证得知，真正的水田面积甚至达到了1083亩，这在18亿亩红线时时成为地方征地“紧箍咒”的今天，变得非常不可思议。
“政府赔偿我们地面上的东西也有点让我们受不了。政府从浙江买来杨梅树，我们购买时是5元一株，可在辛勤浇灌三年后却被估价为3元一株。”这让当地的村民怎么也想不通。更为离谱的是，当地政府和村民小组确定后的补偿协议为每人先分25000元，而根据这个协议，有一个村民家里承包了50亩农田，可因为父母去世、姐妹出嫁，就只能分到5万元钱。“一亩地才拿1000元，这像话吗？”他含泪向鲲鹏社记者说道。据介绍，现在村里还有60多户人家不愿意领补偿款。
对于村民的苦苦诉求，当地的官员置若罔闻。在当地，对祖先的崇拜由来已久。可在征地的过程中，村民们的朴素要求却常常被冷漠地“习惯性忽略”。很多村民祖先的坟茔，时常被告知需要搬迁，但是往往每个只能得到50到150元的补偿金，如果不愿意搬迁的，则会被采取强制措施，有些村民先人的尸骨因此不知所踪。
在征地的过程中，当地官员的“雷人”言语也时常响彻在村民耳边。有一次，该县国土资源的副局长唐小邓威胁村民李贱发说，“你已经在有关条文上签字，再闹就是妨碍公务。”许多农民在官员们的恫吓下，含泪签下了同意的字条。
可当李贱发用农村常用的“用人头担保自己没有签字时”，唐退却了。“为什么我敢说我自己没有签字，而上面有我的名字呢？因为那时候我根本不在家，而是在湖北打工。”李贱发至今仍对“被代签”一事愤愤不平。而这份签了众多村民姓名的《村民承诺书》，还出现在当时的维稳工作简报中，成为了当地的一个笑话。因为从这份承诺书上，就是不识字的农民也看得出，很多名字都是出自一个人之手。
同样“雷人”的还有桂林电子科技大学的做法。该校的官方网站介绍说，“桂林电子科技大学尧山校区目前占地将达到6000亩。”据鲲鹏社记者多方查证得知，该校尧山校区目前从广西自治区先后拿到三期批文，共计用地约2700亩。
这一说法得到了该校主管拆迁征地的党委副书记梁丁丁的证实。他向记者表示，学校尧山校区的规划用地的确是6000亩。“桂林电子科技大学不是综合类大学，需要这么大的用地面积吗？”面对鲲鹏社记者的提问，梁表示，这属于学校的“远景规划。”在被问及到工程建设进度、相关审批手续时，梁表示，这是学校的内部消息，不会向外界透露，而审批手续是国家的事情，学校是向政府要求划拨土地。
鲲鹏社记者从当地有关人士处获悉，为了这个建设工程，该校曾经向国家要求了1.2亿元的批地费用，至于为什么只有3340余万元交到农民手中，一亩水田的地只被估价为15000余元，该校对此讳莫如深。只是前不久该校主管基建的一位中层干部已经入狱，校方并不愿意对此表态。
一个学校分校区的规划用地6000亩是否合理？让我们看看全国办学规模最大的浙江大学的做法吧。据一位接近浙大的人士透露，该校紫金港校区总投资将近30个亿，用地才3100亩；而和桂林电子科大一样属于部委和省（自治区）合办的杭州电子科技大学用地2000亩；属于“211工程”的电子科技大学和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的用地也才达到4000亩。
至于桂林电子科技大学如何“操盘”的，鲲鹏社记者发现，该校通过“少量多次”的方法进行批地操作。从文件看，该校先后分三次批地，时间分别是2003年9月、2005年9月和2008年，至于“为什么第二次批地和第三次批地的时间间隔长达三年？”“可能和政策的转变有关。”鲲鹏社记者还发现，第一次和第二次批文除了写出东田村（行政村）外，西岸自然村也赫然在目，但到了第三期，西岸自然村就消失了。至于为什么要“模糊化处理”，和西岸失地农民的“不合作”有很大的关联。
2005年9月10日，当地组织了数千名干部对桂林电子科技大学的一些良田实施了“围剿”。第一期批文是2003年9月16日下的，再过一周还不开工的话，国家就有权依法收回被征用土地，对此，当地的干部非常着急。
“我们为什么不同意?因为他们把我们的良田毁坏了。”第一期的批文当中，水田只涉及到1.2亩左右，可实际却毁坏了80亩左右的水田。当时，村里面耕种的数十亩耕作的良田长势喜人，可一不小心，就被前来执行公务的干部们夷为平地。庄稼都被掩埋在了黑土之下。因为发生了冲突，好几名村民被抓了，两个村民还被打成重伤。之后，病历卡和住院的发票给“有关部门”拿走了，至今未得到赔偿。
据村民们介绍，第一期批文下达后，实际只征用970多亩的土地，但是当时就已经毁坏了1800多亩的土地。为了掩盖这一事实，他们加快了向上审批的步伐，这一计划在2005年完成。但这一说法，官方和校方都不愿意就此表态。
据鲲鹏社记者在当地暗访得知，近些年很多学校在当地大面积用地，“多出来的部分就作为教师的集资房，还有一部分就直接面向社会销售。”至于如何将划拨土地改成出让土地，当地的自有操盘手可以掌控。”据当地的一些消息灵通人士反映，桂林电子科技大学准备在边上兴建别墅群，有人甚至看到了规划和设计的相关图纸。但这一说法也未得到该校的官方回应。
该校宣传部一位干部向鲲鹏社记者表示，他们征的地都是经过相关的审批手续的，都是农民们不怎么在乎的荒山荒地，而至于很多良田被征用的说法，则是当地农民炮制出来的，“可能是他们想得到多一点的补偿吧，故意临时把荒地改成了良田。”他的这一说法，遭到了当地农民的鞭挞。当地一位识字农民让他去看看那首著名的《悯农》，这样他才会知道什么叫“粒粒皆辛苦”。
记者查看了当地的尧山田水库。该水库为上世纪60年代修建，可以灌溉周边的数千亩良田，西岸的良田，就在水库的下方。很多良田是当时村民们自发开垦荒地得来的，凝结了庄稼人两三代人的汗水。可是由于灵川的大部分土地都没有生产承包书，国土部门在审批时就可以随意确定什么地方属于良田，什么地方属于荒地。“只有那些以前交公粮的土地他们没有办法否认，而在开垦出的土地方面，他们则掌握了很大的自行裁量权，可以规避国务院关于18亿亩红线的刚性要求。”当地的一位消息灵通人士如是说。
今生：我们守着最后的一丝希望
因为被征地，许多村民的生活变得拮据。李九孙生养了一双儿女，前几年因为在广西大学读书，每年学费和生活费加在一起要1万多块钱一年，“就靠我借钱和他姐姐在深圳打工赚来的钱来给他读完了大学。”
李九孙是个典型的庄稼人，他宁愿向亲戚朋友借钱，也不愿意领那每人25000元的补偿款。他在征地之前辛苦耕作了数年，正采摘的时候，果园2003年被征用了，只得到了2000多元的赔偿款。“征地前我有10 多亩的土地，现在剩下不到3亩了。”那时，他靠种松香、稻米和果树，每年都能有很好的收成，但这些他口中的好日子在被桂林电子科大疯狂圈地后终止。而他本人根本不怎么识字，如何被骗他自己也看不清楚，这也成了他日后经常对人讲自己拥有一个读大学的儿子的初衷。“不读书真的不行，如果我儿子当时在家，我们决不会是这种下场。”
像李九孙这样的失地农民在西岸村比比皆是。鲲鹏社记者实地查看了西岸村的外貌，家家户户的墙壁几乎都没有粉刷，大部分的农民还居住在破旧不堪的房屋里。
现在西岸200多户人家里面，还有三分之一没有领土地补偿款。“就是那些领钱的人，大部分也不是心甘情愿的，只是生活实在没有着落才拿到的。”当地村民说起补偿款，言语中充满了忧伤。
让村民更为寒心的是，村民的土地还在不断的流失当中，到底村民们能从中得到多少实惠，谁也说不准。据当地的“校区政府工作组”成员、县林业局干部李福宝（音）介绍，西岸划出了400余亩土地成立了一个商贸区，由理事会和监事会共同管理。他说，“这些房子能带来每年不菲的收入，每个村民每年能分到1800元左右的收入。为了“公平起见”，现在村里被征用做高压电线的38万元补偿款，也没有分到具体被征用的对象手中，而是“充公”进了理事会和监事会的“公用帐户”当中。可据当地村民集中反映，现在已经一年过去了，“大家并没有得到要分钱的消息，反而到处能够看到工作组、理事会、监事会在商贸区的饭店里大吃大喝的场景”。
对于理事会和监事会的运作，李福宝显得非常激昂慷慨。在面对鲲鹏社记者有没有批文提问的的时候，他反问，“你问这个干什么？这是经过县委县政府同意的，并经过国土资源的默许，群众是不是要生活，发展是不是一条道路？至于有没有得到国土部门的批文并不重要。”他还明确表示，这个项目是老百姓自己的意愿。而记者多方查证，当地农民大部分都表示不清楚该项如何运作，更别说得到“同意”，理事会和监事会甚至不愿向村民出示相关的文字材料。
当天，在商贸城的边上，一个名叫“金色家园”的安置房项目也破土动工了。同样，这个项目也没有得到相关批文，而是“县委县政府的意思”。轰隆隆的机声中，昔日金灿灿的果树林化为乌有。当地的老百姓并没有按照当地的风俗，怀着欣喜的情绪争相来目睹，大部分的人选择了闭门不出。“如果真正得到了老百姓的拥护，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吗？”李贵喜认为这个安置项目，同样没有获得老百姓的好感。
令人非常不解的是，东田村的党支部书记李旺息（音）甚至还不知道尧山校区第三期的批文是否已经下发。他现在最关心的是“村里的产业发展”。而当记者在村民的陪同下提出要查看相关批文、帐目的情况下，李迅速逃离了现场。剩下的“理事会会长”李接喜甚至质问，“我要请示领导，我为什么要回答你？”接着黑面并露出了凶相。
村民们现在还守着最后的一丝希望，那就是，由于涉及的水田还有很多未获得批文，桂林电子科技大学占地6200亩还有很多土地可以复耕。对此，灵川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苏泰萍是这样说的，“就是因为他们村最后那部分土地中，有很多是水田，所以现在审批起来比较难。”当被记者问及如果到时上级部门对此不予审批的问题时，苏表示，如果审批不出来，那补偿款也“只能交给村民处理了”。
一向对征地农民非常抠门的灵川国土部门，此时表现出难得的“慷慨”。可早知如此，他们会当时就把他们丈量所得的4685亩土地的补偿款交到村民手中吗？可能在他们的心里，早就想好了“操盘”的手法，只是不愿意对外界透露而已。因为村民们说，他们明明6200亩的土地，学校也说规划了6000亩，却被国土和测绘部门“操作”成了4685亩。
“我们宁愿不要什么赔偿款，我们只想过回以前的生活。哪怕是留给我们一半的土地，我们也会好好地过下去。”当地的不少村民在鲲鹏社记者即将结束采访时，道出了对土地的由衷依恋。可这种近乎“倔强”的想法，“有关部门”真的能够了解到吗？
七年过去了，桂林电子科技大学尧山校区违法占地几千亩，问题严重、性质恶劣，桂林市和灵川县的国土资源局执法人员是如何作为的呢？出现违法占地行你们制止了吗?处罚了吗？涉嫌土地违法犯罪的相关责任人你们立案调查、及时移交司法机关追究其刑事责任了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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